家属放弃抢救后，将急救中心告上了法庭？曲折离奇的案件中出现了“两个版本”……丨医眼看法

导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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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医脉通

作者：奔走的急诊老刘

本文为作者授权医脉通发布，未经授权请勿转载。

今天，我们分享一个急救中心救护车接诊的案例。

医患双方各执一词难辨真伪，整个审判过程曲折离奇，调取证据犹如公安办案，最终判决更是让所有医生都感到出乎意外。

通过这个案例，笔者也是想提醒大家：院前急救有风险，跟车外出要谨慎！

案件的“两个版本”

事情发生在2012年冬天的一个夜晚，120调度接到了一名女士王某的电话，自称其父不适。急救车于第一时间到达后进行紧急处理，后将患者转运至最近的当地医院（以下简称“A医院”），被急诊医生判断为“来院已死亡”。

之后急救中心被患者家属告上法庭，索赔40余万元。

法庭调查时患者家属对事件进行了描述，因患者“‍‍发生咳嗽，有些轻微呼吸困难‍‍”才打电话求助，在救治过程中两家医疗机构都存在严重过错，主要包括：

1.急救车到达时间严重延迟；

2.仅进行心电图检查，要求转诊治疗，没有积极进行任何急救治疗；

3.到达A医院后，医生盲目轻信急救中心言词，只给予吸痰，没做任何检查，也未给予救治，就直接宣布了临床死亡；

4.两家医疗机构医生均为非法行医，医院隐匿心电图。

而急救中心对事件的描述却是另一个版本：0时37分120调度中心接到电话，0时38分下达出车指令，0时39分车辆出发，0时50分到达现场。到达现场时患者呼吸、心跳已停止，心电图检查后宣告患者死亡。患者家属要求将患者送到A医院太平间，并与人民医院进行了交接。整个过程没有过错，与患者死亡无因果关系。A医院也指出急救中心将患者送达时患者已死亡，家属仅要求吸痰，没有违反诊疗规范，不存在过错。

急救中心提交的院前病案记录、知情同意书、心电图、收费清单和收据及患者交接单等病历资料显示：患者患有脑出血后遗症（长期卧床）、冠心病、高血压，近3天出现咳嗽、痰多，30分钟前出现呼吸困难、意识丧失，随之呼吸停止；查体无生命体征，双侧瞳孔5.0mm。家属为其他医院工作人员，拒绝抢救，要求转送医院。知情同意书中记载有患者委托人不同意进行现场救治，并有患者家属的签名。收费清单上心电图数量为2，交接单上病情判断为死亡，交接有心电图，治疗内容为家属拒绝，有两家医生的签字。A医院提供了为患者家属抄写的电子病历系统抄录，内容为“主诉：来时已死，要求吸痰。”

“迷幻”的判定结果

对两家医疗机构提供的证据，患者家属均不认可，认为病历造假。当时让患者家属签署的知情同意书内容为空白，认为医方隐匿有心跳的心电图，急救中心医生无资质，护士执业资格刚取得3个月。家属认为患者到A医院时没有死亡，也始终没有放弃抢救和治疗，同时质疑A医院的医生没有资质。

急救中心调取并提交了120报警电话的录音光盘、电话流水表、救护车轨迹回访图等证据，并指出心电图两份是因为一份交接给了A医院，而急救医生的执业证显示其有内科临床医生的资质，由于急救中心只能注册急救专业，为了保证急救医生以后方便就业，选择了一家协作医院进行注册。法院致函卫计委调取了两位医生的执业情况，均为具有资质的内科医生，急救医生未注册在急救中心。患者家属对包含有“请来一个车吧……老人要死了”内容的报警电话录音不予认可，认为录音被剪辑。

在判决书中，法院对于病历资料的真实性和完整性进行了认定，对于双方争议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评判。

法院认为，由于医患双方均不申请司法鉴定，因此就该问题由法院对证据及举证责任进行认定。急救中心病案记录中记载的时间、患者家属手机通话时间与120救护车GPS记录时间存在无法解释的矛盾，虽然急救中心认为救护车的GPS授时与通信网内时钟可能有偏差，但法院最终认定救护车到场时间要超过记录时间。病历记载拒绝抢救为医方单方记录，而知情同意书上的签字为未出现在抢救现场的家属所签署，因此对家属拒绝抢救的事实不予采信。

正是基于对救护车延误到达不排除可能与患者死亡有因果关系，另外拒绝抢救的事实不予认可，同时考虑到患者为长期卧床患者，在拨打急救电话前病情就已经极其危重，因此判定急救中心承担50%的赔偿责任，精神损害抚慰金3万元。最终判决急救中心赔偿各种费用15万余元。

当“依据”不再是依据

之前，笔者看过不少医疗损害纠纷案件的判决，而此案的判决让我大跌眼镜。法官的专业水平还真是“高”，在没有第三方专业机构鉴定意见的情况下，就直接把病历的真实性、医疗行为存在的过错以及过错与损害后果的因果关系一起都认定了。

真想问问法院：这个50%的过错比例，作为非医疗行业专业人士，是如何认定出来的？依据在哪里？是自我感觉吗？

就算根据法院认定的事实，也不难理解当天的“真相”，很大可能就是：一个因脑出血肢体瘫痪长期卧床的老年患者出现了肺炎的症状，咳嗽、痰多，家属给了药物但没有好转。凌晨，患者咳痰不出导致了窒息，家属拨打了120急救电话，在电话中明确说患者要死了，不行了。救护车到达后患者已无生命体征，心电图为直线（心电图的真实性还是被法院认可了），说明患者当时已死亡。虽然在“是否拒绝抢救”这个问题上双方争论不休，但是笔者认为如果家属积极要求抢救，医生拒绝抢救的可能性不大，特别是面对同样在医院工作的家属，大部分医生会选择服从家属的要求。最后，根据家属的要求转到A医院，按照规定交接，然后就莫名其妙都成为了被告。

在患者被送至A医院后，急诊医生判定患者已死亡，但家属执意要求吸痰，医生也这样做了（此事实已被法院认定）。此处，笔者特别奇怪当家属被告知患者死亡时，为什么仅要求吸痰？作为一个在医院工作并且照顾卧床病人多年的家属，如果积极要求抢救，难道不会让医生按压一下吗？即使要通畅气道，也要插个气管插管吗？难道是想用吸痰来证明患者还没有死亡吗？这着实不太合理。

对于病历的真伪鉴定，在很多案子中都会被提到，这是患方诉讼技巧之一。但是在实际诉讼中，被鉴定为伪造的病历少之又少，其关键就在于“如何认定”。

很多鉴定机构会通过笔迹鉴定、内容分析与封存件对比等方法来判断病历的真实性，写过病历的医生们都知道，原来手写病历的时候经常会写错，改为电子病历后，各种错误更加常见。但即使没有正确记录时间、记录不完善，也会被认定为“过错”，肯定不能以此认定为病历伪造，二者的法律责任截然不同。

本案中，虽然法院最终没有认定病历为伪造，但是对于病历记载的重要事实却不认可，并且基本上按照医疗机构丢失、毁损、藏匿、伪造病历的法律责任判决了此案。

还有法院认为，急救车到达时间与本案有直接关系，由于到达时间无法查清，应当由急救中心承担不利后果。此处笔者也不明白，虽然到达时间双方各执一词，但是也就是几分钟的差距，即使救护车延迟到达了几分钟，就应该为患者死亡负责吗？

救护车是有限的，距离、道路情况、地址寻找的难易程度都可能是救护车到达时间的影响因素，如果无车可派、堵车、地址很难寻找而导致到达延迟，急救中心是否需要为所有的损害后果赔偿呢？这是一个需要相关部门严肃考虑的问题。

规避风险的三大法则

当警察出警已配备摄像头时，急救人员还都在“赤膊上阵”，甚至救护车上GPS定位不能保证完全准确，心电图机的时间与北京时间还存在偏差。不知什么原因，报警中心电话录音也被受到了严重质疑，而患者提供的手机通话记录却被离谱地认定为事实的重要证据。

通过这个案件，我们也能感受到院前急救风险很大，对于患者和家属内心的想法，医生很难预知，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，注意留取证据。

1.病历书写要注意精细

病历书写一直是笔者在文中强调的重点，因为病历是自证清白最有利的武器。由于院前急救对于时效性要求更严，因此准确记录时间、内容、治疗措施就更为重要。要让书写病历成为工作中的一种习惯，而不是遇到可能出现纠纷的患者才想到注意病历书写，谁又能预先判断究竟哪个患者会出问题呢？

2.知情同意书要及时签名

对于知情同意书，近些年医务人员都比较重视，特别是在高危手术、特殊操作、风险治疗之前。但是本案中急救医生显然是忽略了这一点，也许是因为患者已无救治希望，家属同样是行内人，家属态度坚决意见统一，所以被家属抓住了把柄。这个案件也提醒各位医生，一定要需要注意终末期患者、本院家属、行内人、律师、熟人（含亲戚、朋友）、人数众多的家属，千万不要忘记签字，特别是遇到放弃抢救的情况。

3.录音录像要保存证据

为什么要录音录像，因为双方各执一词而讲不清、辨不明的情况有太多。所以，如何能证明事实真相，录音录像是非常好的方法。家属拒绝抢救不签字，医生没办法，但如果当时有交代病情的录音录像就能说明问题。现在连公共汽车都有行车记录仪、车厢监控了，连医院大厅、门诊、病房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摄像头了，更应该思考急救车上可以安装哪些装备了。

不过对于法律，笔者仍抱有希望，希望在未来的法治社会，医务人员能同样受到法律的保护；希望未来随着法治建设的进一步完善，医疗纠纷的处理也能法制化、流程化，相对公平、公正，不要让医务人员受了累，还寒了心。

最后提问：你认为本案中急救中心到底有没有过错？是否应该承担对等责任？院前急救医生又该如何保护自己？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畅所欲言。

案件来自于北京法院审判信息网

责编｜米子

封面图来源｜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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